年青媽媽莉莉帶著兩個女兒由台灣到洛杉磯讀書,五年後發現自己有乳癌,遂回台灣醫治。大女兒芳儀讀中二,非常抗拒回流,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台灣定居,以為只是過一個暑假而已。她有太多的不適應:中文程度不好,不想服從校規把長髮剪短,在學校因為中英文混合用,給同學譏諷為「美國女孩」,但她更捨不下的是美國好友和騎術學校的馬Splash,芳儀把這一切懊惱都發洩在母親身上,一切都和母親對著幹。
莉莉切除了乳癌,接下來是化療,她先生忙於工作,要到中國出差,孩子又反叛,自己對身體也非常擔心,常想就算現在治好了,還會復發,她的擔子可真不輕。妹妹方安最乖,但她也有陰影,她怕自己會生癌,也怕母親會死去。至於父親,經濟擔子不輕,因為莉莉想換間較大的房屋。一家人,每人都有自己的重擔。最後,因為妹妹肺炎,留在醫院隔離,一家人才深深感到彼此的重要,芳儀終於體會到母親的難處,一家人的關係得到修補。
看莉莉和芳儀,不禁生出許多感慨;首先,癌症患者本身就要打身體和心靈上的仗,恐懼復發的暗影就像潛伏的邪魔,不時跳出來嚇你一跳,好不容易充滿信心,一下子又被打跨,何況莉莉現在還要應付家人的情緒和需要,她從那裡得到力量?對比下,我母親也非常艱難,她帶著我和妹妹由國內到港澳生活,雖然患有甲狀腺擴張,心臟也不好,但為了生計,或在小學任教,或任學校文員,記憶中是母親穿著長衫的身影,早出晚歸,默默肩負生計的重擔。
我那時自覺和母親和妹妹很疏離,對生活的艱難,我不在意,因為我有書本的世界,我讀紅樓夢,為曹雪芹落泊而不屈深沉嘆息,讀俄國的翻譯小說,作者對命運的抗爭激動我年輕的心,瓊瑤和三毛的作品為我打開了浪漫的窗戶,蘇恩佩的作品讓我看到神人關係的重要性,張曉風是一股清泉,讓人知道俗世外還有許多値得追尋的。我徜徉於文學,電影的世界,夢想著愛情的美好,我自認為這一切母親和妹妹無法理解,所以也無從說起,何況母親也不是多話的人。
因為家境清貧,母親極想我中學後報讀護士,這樣就可以幫手養家。我對護理完全沒有興趣,我想讀的是中大中文系,但在現實前,終於屈服了,雖然沒有責怪母親,但彼此關係定有影響。做了四年護士終於忍不住轉行教書,這意味母親又要多工作一年。教書後不久,我就開始去讀神學,那漫長的六年是全程投入,其間母親慢慢衰老,身體變差,最終離世,雖然有看醫生,但回想起來,一切都好像遠遠不夠。
看電影中的芳儀,有時覺得她真是鐵石心腸,但自己的疏離,又何嘗不是一種叛逆?年紀愈大,愈能明白母親的難處,也愈覺自己的虧欠,但又有什麼辦法呢?除了在主內求寛恕⋯⋯。不過,愛必然含有寛恕,而母親對她的女兒,也必然如此,現在,父母親在主懷安息,而我亦在祈禱中,期待他朝天家重聚。
阿信 3/12/2022 溫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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