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「冬之旅」

法蘭茲‧舒伯特(Franz Schubert)只活了31年，生平作品卻非常豐富，單是歌曲就有600首，歌劇19部，交響樂，弦樂四重奏，鋼琴，小提琴奏鳴曲也是不計其數，他是浪漫主義音樂和古典主義音樂的巨匠，雖然如此，他生活拮据，作品也只是離世前才被更多人認識。「冬之旅」( Winterreise)是他離世前幾年的作品，這是24首套歌，歌詞是德國詩人威廉‧米勒(Wilhelm Muller) 的作品，內容描述一位被愛人遺棄的苦人，在冬日孤單地躑躅而行，懷著思念和錐心的痛苦。舒伯特的譜曲充份表達詩人的神髓，使人感受到作曲者本身的孤獨，爭扎及在痛苦中的不放棄；事實上，舒伯特作「冬之旅」時已病入膏肓，貧病潦倒，支持他的只有音樂。

「冬之旅」第一首「晚安」最得我心，音樂，曲詞表達的不單是表面的憂傷，而是存在性的絕望掙扎：

1.晚安

我來時是孤單一人,

 我走時,還是孑然一身.

 五月有遍地的鮮花,

 是對我的垂憐.

 女孩談著愛情,

 母親還想起了婚姻—-

 現在陰冷籠罩了世界,

 路上的雪,是厚厚的一層.

 起身的時刻,

 不該我來決定;

 黑夜中的道路,

 唯有自己找尋.

 陪伴我旅程的,

 只有月光下的陰影.

 白茫茫的大地上,

 我找尋著鳥獸的足印.

 為什麼要徘徊,等待?

 總有一天會要我離開.

 讓離群的狗叫它的吧,

 既然主人把它關在門外;

 愛情就喜歡流浪–

這是上帝的安排–

 她來了,然後又離開.

 晚安,我的愛!

 我不願打攪你的安息,

 不會把你從夢中吵醒.

 你聽不到一點腳步聲—-

 輕輕的,輕輕的掩上門!

 我走出大門時,

 會寫上:晚 安,

 你就知道了,

 我那掛念著你的心.

我也曾在漫漫冬夜尋找前路，孑然一身，找不到生命的迴響，雖生猶死，曲詞說「花草是對我的垂憐」，但也只有在冬夜躑躅的人才會明白其中的辛酸；滿目蕭條，冬夜漫長，只有淒冷的月光，厚厚的積雪相隨，遠處窗戶燈光的溫暖，卻遲遲未見。自憐的人多是被人唾棄，所以只有那些受了足夠的苦，又走過來的人才會細味「冬之旅」絕望的爭扎，才會聽到舒伯特通過樂曲表達內心的悲哭。

對音樂天才而言，音樂就是他們的救贖，至於詩人，撫慰心靈的便是詩歌，但無論音樂，詩詞在絕望幽谷裏的燭光太微弱，也太容易熄滅，悲傷的歌者在歌聲裏只找到更重的沉鬱，幸好，某冬夜，冬夜的旅者終於聽到天父的呼喚：「你若回來，我必讓你回來，使你能再立在我面前」(耶15:19)；這便是遙遠窗前的燈光，它帶來溫暖和盼望。

2. 「慈光引導」

朝著燈光前行，聖言引路，但卻走得蹣跚不堪，不能繼續神學的進修，在補習禮仰人鼻息，聖言福傳的工作沒有得到認可，都是沉重的打擊，不過，天父叫得我回到祂面前就不會讓我放棄自己。我開始從頭看舊約，但常常就在得到信心光照後又陷入黑暗，不過，俯伏喘息後又藉聖言引路而繼續前行，慈光引導。

舊約描述的各個人物，特別是那些跌倒者，都特別顯出天父的慈悲。這都給我力量，因為我是個被絆倒者：一如天主給加音記號，祂也在我的歲月中保佑我周全；祂派天使領羅特一家離開索多瑪，祂也讓迷途的我走出陰霾；祂讓亞巴郎蒙福，也讓我掙扎之餘體會到天主自會照料；健康出問題時我聽到祂對若蘇厄的叮嚀：「不要害怕」；醉生夢死的三松盲目後心眼開了，我在孤獨困厄中也逐漸看到天主是我唯一的依靠；年少的撒慕爾三次聽到上主的呼叫，祂也讓我在「冬之旅」的悲歌中聽到上主的撫慰；達味是成功的君王，但情慾使他一敗塗地，最終他明白所有人都要依賴上主 – 我們的磐石：「他由高處伸手將我拉住，由大水中將我提出。他引我步入坦途，因喜愛我而救了我。上主，你是我的火炬，我的天主，照明我的黑暗。仗着你，我衝入了敵營；靠着我的天主，我跳過了牆垣。你為我的腳步拓寬了路，我的腳從未顛簸」(撒下22:17,20,29,30,37)，我愈走近生命的源頭，愈體會到上主是「我的磐石，我的保障，我的避難所」(撒下22:2)。厄里亞因為假先知的緣故，為萬軍的上主憂心如焚，上主就問他：「你在這裏做什麼？」(列上19:13)，主也常常在我作繭自綁的時候給我當頭一棒「你在這裏做什麼？」讓我知道所有的自我籌謀都要交在主手中。在大災難中，在朋友面臨回家的大關頭，我聽到的是上主在依43:2, 5的安慰：「當你由水中經過時，我必與你在一起；當你渡河時，河水不得淹沒你；當你在火中走過時，你不致烙傷，火焰也燒不着你，不要害怕！因為我同你在一起，我要從東方領回你的子女，從西方將你召集在一起」 。

聖言的慈光引導不是一蹴而就，她的逐步引導已經長達廿多年，上主日的讀經明明就是high light 或recap：「上主這樣說：你們應為雅各伯歡呼，向為首的民族喝采，宣揚及讚頌說：上主救了自己的百姓、以色列的遺民。看，我由北方引他們歸來；從大地的盡頭，召集他們，其中有瞎子，有跛子，有懷孕的，和正在生產的，形成一大隊，回到這裡來。他們含淚前行，我卻撫慰引導，領他們踏上不會跌倒的坦途，來到溪水旁，因為我是以色列的慈父，厄弗辣因是我的長子」(耶31:7-9)，沒有受過苦的人體會不到荒漠甘泉，力盡筋疲後抵達的溪水旁，穿遇幽谷後看到的明亮星光，雖有汙洄，卻肯定是慈光引導。

「冬之旅」是傷心人語，但曲中我欲聽到上主的撫慰，被安慰的人歌詠讃美：「上主帶領俘虜回到熙雍，我們覺得彷彿是在夢中；那時，我們滿口喜氣盈盈，我們雙唇其樂融融。那時，外邦異民都讚歎不已：上主向他們行了何等奇事！ 上主向我們行了偉大奇蹟，我們的確也覺得滿心歡喜。上主，求你轉變我們的命運！就像乃革布有流水的澆淋。那含淚播種的人，必含笑獲享收成；他們邊行邊哭，出去播種耕耘，他們載欣載奔，回來背着禾捆」(詠126），含淚和含笑就是回歸父家生命之歌的譜曲。

舒伯特善用小，大調去表達憂傷和希望的心情，聖言令我在「冬之旅」的憂傷中聽到天主的撫慰，格後1:4說，天主給我們的安慰是要我們去安慰哀傷的人：「是他在我們的各種磨難中，常安慰我們，為使我們能以自己由天主所親受的安慰，去安慰那些在各種困難中的人」，所以我把從「冬之旅」哀歌聽到的安慰「慈光引導」送給心靈破碎的人，讓我們相濡以沫。

阿信

30/10/2024

溫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