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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與操控:鏈鋸人(下)

艾利斯

加入公安惡魔獵人後,他在瑪奇瑪的指揮下邂逅蕾潔。蕾潔的溫柔讓淀治首次感受到被愛的真切溫暖,她甚至提議私奔,追尋遠離暴力的平凡生活。然而,蕾潔實為「炸彈惡魔」的宿主,肩負蘇聯特工的任務,要奪取淀治的「鏈鋸之心」。在愛與職責的撕裂中,她最終對淀治生出了真情,卻仍難逃體制的擺布。瑪奇瑪早已洞悉一切,監視兩人的互動,並在蕾潔試圖與淀治私奔時派出天使惡魔將其消滅。蕾潔的消逝,留下淀治孤獨與迷茫,象徵愛在罪性世界中的脆弱與代價。她的犧牲不僅展現愛的奉獻意義,更揭露了戰爭體制如何剝奪弱小者(按天主肖像受造)的尊嚴。

瑪奇瑪作為「操控惡魔」的化身,其存在如同聖經中的魔鬼,冷酷、狡詐、以權力掌控人心。她彷彿墮落的天使,不以愛與自由吸引人,而以支配與恐懼剝奪人的意志。她象徵俗世權力的極致,與教義中天主尊重自由的愛形成強烈對立。於是,在角色關係的隱喻層面上:蕾潔宛如恩寵的剎那間閃現,給淀治的黑暗人生帶來救贖的可能;瑪奇瑪則是無慈悲的權力化身,使淀治淪為被操控的他人定義中的存在;而淀治則是人類的縮影,渴望去愛與被愛,卻在罪性結構的糾纏下失落方向。這正呼應《羅馬書7:19》的話語:「我所願意的善,我不去行;而我所不願意的惡,我卻去作。」

若從存在主義角度來看,卡繆與沙特的思想提供了另一層詮釋。卡繆所謂的「荒謬」在於人類渴望意義,卻只遇見世界的沉默與冷漠。淀治對愛情與幸福的渴望,本極為單純:早餐、戀愛、平凡生活。然而,蕾潔的死亡讓這份希望破滅,揭示了世界殘酷無情的一面。這便是荒謬:希望與幻滅之間的矛盾。相對而言,我們的信仰承認世間的荒謬與苦難,但指出這一切能在恩寵中被超越,十字架正是荒謬得以轉化為救贖的奧秘。

沙特則提出「存在先於本質」,強調人沒有既定的本質,而是透過選擇與行動決定自己是誰。這帶來絕對的自由,也意味著必須承擔責任。蕾潔邀請淀治私奔時,其實把他帶到了存在主義的十字路口:選擇逃離,則要為愛與自由負責;選擇留下,則等於接受瑪奇瑪的支配。淀治最終的選擇顯示出他自由卻矛盾的處境。而蕾潔雖有真情,卻因體制壓迫淪為地鼠,她的自由被吞噬,最終付出生命。沙特式的自由悲劇在她身上展現無遺。從神學角度來看,自由並非任意,而是為愛與善而選擇,這才符合天主賦予的尊嚴。

因此,《蕾潔篇》既展現了卡繆所言的「荒謬」——愛的希望與幻滅交錯,又體現了沙特的「自由與責任」——人在極端環境中如何抉擇自我。這些存在主義的困境與神學反省相互呼應:淀治既遭遇世界的荒謬,又面臨自由的抉擇;他既渴望意義,又害怕承擔責任。他的處境不僅是少年漫畫中的劇情張力,更是人類在罪性與救贖之間的縮影。

最後,藤本樹透過此篇章批判從戰爭與間諜制度(權力者之間的角力)對弱小者(兒童或無力抗爭者)的殘酷暗示,並拋出一個倫理的提問:「我」是否因恐懼自己淪為「地鼠」而將他人犧牲以自保?抑或能以將心比心的憐憫,拒絕讓他者成為「地鼠」,守護天主所賦予的尊嚴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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